【龙怜】太阳落下的地方

*标题致敬

*收录于天才麻将少女同人合志《立行直行The Side of A》





园城寺怜站在吊扇的开关旁,听见天花板上的吊扇渐渐失去震动的嗡鸣。
从操场传来正在体育课中的同学们的掌声。
那些掌声被夏日里难有的清风吹得模糊,忽远忽近,也有可能只是她的错觉。然而当她从开关旁走向靠窗的座位、在窗边坐下,那些从稀落到整齐最后穿透玻璃窗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了。
园城寺怜愣了愣,紧接着,她清楚地明白到,这些掌声是送给哪位幸运儿的礼物,她甚至能想象出清水谷龙华在跨过跑道上那一道道栏杆时的身姿、能听见清水谷龙华面对那些热切目光时爽朗的笑声。
这些对她而言都是太过熟悉的存在。
如果清水谷龙华的行动都被统计出来,那么结果里关于那道身姿与那些笑声的部分一定几乎要被园城寺怜独占。

然而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她向自己的座位迈出一步,两步,神情麻木地感受着颅脑传来的钝痛。
那步伐平均而缓慢,使得身边的时间像是被拉长一样。而那些拉长的每分每秒却是在加速血液的流动,好让压强巨大的流体一次两次地冲撞着周围的组织,带给她难以言说的痛楚。
以往这个时候,园城寺怜已经乖乖地挪着步子往保健室去,然而这次的症状要严重许多,她明白自己不可能在昏倒前抵达那里,倘若怀抱着侥幸走出教室,一定会在途中某个地点——或许是楼梯的拐角,或许是笔直的走廊——将自己砸得头破血流。

于是她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靠着椅背深深呼吸,接着趴在课桌上,在从操场上传来的掌声、尖叫中慢慢放空了大脑。
她触到课桌上树木的纹理蜿蜒着画出一个长长的椭圆,吸收不少热量的桌面此刻就像某人的大腿一样温暖,只是没有肌肤的柔软,没有那个人搭在自己肩膀上让自己安心的手而已。
园城寺怜感觉到一片意识里已是混沌。半睡半醒之间,病弱身体的嗜睡没能束缚清醒的意识,她就算闭上眼也能感受到压在手臂和脸下的课本那长方模样稍有变化——但那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如此告诉自己,接着缓缓地,缓缓地将自己沉入睡意之中。

柔和的傍晚,天气也如此温和,不用来睡觉的话,实在是可惜。
挚友江口夕在年幼时曾这样委婉地安慰她:天晴的日子,吹着细细的微风,空气中有些自然的——或是泥土、或是花瓣或是绿叶——气息的时候,就正是完美的,用来睡午觉或是打个盹儿的时候;如果是阴天,那么雷雨阵雨也好,下着梅雨的季节也好,也是不错的,听着滴答雨声肆意睡眠的时节;假如周围喧闹而自己不厌其烦,那就继续睡下去,吵闹的家伙总会停下,那时候再起来就好;要是周围安静,万籁俱寂之时,例如下雪的时候,那么就在那样的宁静中睡一觉,这时候自然没有什么会来打扰。
当时神采飞扬着说出这番理论的江口夕,在那些没有清水谷龙华的日子里,将自己视作珍宝,万般纵容。
而如今,清水谷龙华是这样说的:我的大腿一直都会为怜空出来,不论什么时间,想睡的时候尽管来膝枕吧。

园城寺怜笑了起来,紧接着换了个姿势,捂住额头。
瘦长的手指与并没有什么肉感的手掌不可能带来大腿的触感,但比起课桌总要好点。
她这样想着,将意识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或许只是一晃眼的时间,又只是一次眨眼的瞬间,那个人的手掌放在自己肩背上、如此轻柔的动作,便将她从睡眠的深渊中打捞起来。
在那漆黑的世界里,不待一念生出,她便恍若隔世地睁开了双眼,在昏黄得发紫的夕照里,那个人的眼眸如同藏匿在灰烬中的炭火一般暗红,像是展示在星空下的红宝石那般沉郁透亮,以至于望着这双眼眸的她在那深邃目光的尽头,找到了满身血迹的自己。

“……龙华,晚上好。”
“晚上好,怜。”
“麻将部的部团活动已经做完了吗?”
“嗯,今天的部团活动因为学校要开会的关系被取消了。”
“这样啊……”
她抬头望了望清水谷龙华手腕上的机械表,秒针咔擦咔擦地带动着分针与时针的走动,而后面两位正指向着午后六时差三分的位置。
“夕这次也被运动社团拉去代打了,说让我们先回去。”
“嗯……”

园城寺怜慢慢地在清水谷龙华的注视中直起腰来,伸了个懒腰,听见不知何处的骨骼发出喀拉喀拉的响声,接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收起课桌上散落的书本,作业和需要的教辅都一股脑放进书包,至于别的没必要带回家的东西则收进桌肚等着明天。
园城寺怜偶尔会瞥到一两眼,坐在旁边位置上的清水谷龙华的表情,但那也只是奇妙的、类似曾在寺庙里见过的佛像上的笑容。而她只在心里不止一次的吐槽『龙华』两个字取得真适合,并未停下手上动作。
最后收拾完,抬眼微笑之时,将要没入地平线的夕阳已经将教室染成灰黄的模样。

现在就是金身佛像了呢。这样想着,原本细微的笑意被扩大到稍微咧嘴的程度。

“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怜,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呀。”对面坐着的清水谷龙华弯着眼角提出在园城寺怜意料之中的疑问,后者却只是笑得收敛了些,“别这样看着我笑呀,难道是我脸上有什么吗?”
“并没有呀,我觉得现在的龙华很像寺庙里的金身佛像而已。咳、咳。”而后眯起眼回答着两个问题的园城寺怜,轻轻咳嗽两声。
而清水谷龙华不出所料的先是楞了一下,然后一副『拿你没辙』的模样鼓起嘴来:“怜真是的,就喜欢拿我开玩笑。”
“因为夕不在呀,”稍有嘶哑的声音这样随意地辩解,自然的模样让人相信这般解释,“现在就回去吗?”
“啊……嗯,一起回去吧?”于是那边的清水谷龙华也没多想,只是这样说着,顺道从她手里接过了有些重的书包。

自己的状况有这么糟糕吗……
这也只是一晃神而已,园城寺怜是明白的,既然龙华觉得有必要这样,那么自己就随她。


于是她们一起走出教室,走出学校,走过那条长长坡道上的小公园,走下那条长长的坡道。
园城寺怜身边的黄昏带着泥土的气味,散发出沉重的燥热,傍晚街道吹起的风并不像学校里那样有着树荫的清凉,反而像是浴室里的氤氲水汽,让人眼前朦胧,胸中苦闷。
因而,她就这样跟在清水谷龙华的身后,像极了过去无数个日夜的,她跟在江口夕身后的那样,缓慢地行走。
每一步、每一步,吸进呼出的气体像是在灼烧着肺部和咽喉鼻腔,给这副已经病怏怏的身子带来与忍受界线重合的折磨,但她只是抿嘴继续,并无言语。
而清水谷龙华的步调像极了江口夕的步调,灵活迅速,也都时常放慢了步子向前走着走着,偶尔说些没营养的故事,还要回过身来等待更加迟缓的园城寺怜。
她闻到香樟树旁弥漫的被加热的香气、街边书店里传出的古旧书籍上的气味、路边不知名的黄色花朵被卷起的生涩味道、从前方一定是耐着性子包容着名为园城寺怜的存在的清水谷龙华身上飘来的和着糖精的面粉团般的甜腻气息。
它们混在一起,被吸进鼻腔、路过咽喉、灌入气管、浸满整个肺部、随着心脏的跳动跟从血液,遍及全身。
再咳嗽两声,却再不能从呼出的气体里闻得这样混杂的味道。




如今这个时间,阪急千里山站里的人并不多。
其原因或许是教师们还在办公室开会或是批改作业,加入普通社团的学生在参加部团活动,加入归家部的学生早就回到家中写着作业或是开着电脑,而这附近并没有什么公司写字楼聚集,因此上班族的身影也是十分少见。
她们走到阴凉处的椅子上坐下。
园城寺怜深呼吸着,轻轻咳起嗽来。
那一阵阵自气管向上攀爬的痒麻感却是停停顿顿,叫人皱起了眉头,伸手略握着拳小声哼哼。
清水谷龙华便自然的用手轻拍她的背部,为她顺气。
明明站里已经如此清凉,她却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热。

“只是普通咳嗽而已,不用这样的。”于是带着仍然急促的几声咳嗽,她这样说着。
清水谷龙华便停下来看着她,一言不发。

咳、咳……
一声一声,她时轻时重地断续咳着,有时也停下来喘着气,然后继续。
她没去看身边坐着的人是否也像自己一样皱着眉,但也明白,如果现在在这里的不是清水谷龙华而是江口夕的话,自己一定被强制着坐上出租车直接送去熟悉的医生那边了吧。
但清水谷龙华不会这样做。清水谷龙华尊重她的选择,也不会像江口夕那样不由分说地贯彻自身意愿。
虽然作为她的幼驯染的江口夕的意愿,从来都比她自己的选择更加有利于她那病弱的身体。

“……我,去给你买一罐柚子茶。”
清水谷龙华小声地说着,站起来走过她的正前方,向那边的自动贩卖机去了。
于是园城寺怜笑了,也没叫人见着那算得上开怀的笑脸,接着就抿起嘴来,而后再次深呼吸几次,依旧是小声咳着。

清水谷龙华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罐常温的蜂蜜柚子茶。
“夕说你咳嗽的话,喝点这个就会好些。要喝吗?”
“不都已经买来了吗……谢谢。”她轻轻笑着应下,接过已经打开了的依旧温热的罐装茶,小口小口,无声地喝起来。
耳边似乎响起龙华的叹息,她又恍恍惚惚听见一阵属于眼前人的爽朗的笑声,不自觉又咳了一声。
“感觉还是不太好吗?”那道关切无比的声音就这样继续传来。
她却摇了摇头:“感觉好多了,谢谢。”
“也……不用这样啦,认识这么久了,怜还是这样见外就太让人伤心了呀。”瞬间放下心来的清水谷龙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才发现对方已是再次坐在自己身边。
“但是该说谢谢的,还是一定要说呀。”园城寺怜手中捧着那罐茶,转过头去,正对着清水谷龙华笑了起来。
然后她站起身来,从清水谷龙华的手中接过自己的书包——

“电车到了。”




倘若把园城寺怜、江口夕、清水谷龙华三个人放在一起,做一个比喻的话,用什么样的比喻最为合适呢?
园城寺怜听着耳后响起的咔擦咔擦的钟表声响,舒适地枕着清水谷龙华的大腿,在产生睡意的瞬间也从记忆中找出了这样的疑问。

她思考这件事情已经很久很久。
从中学时代与清水谷龙华相遇之时,名为园城寺怜的人就开始了这场漫长的思考。
最初,她简单地认为那是一个钝角三角形,江口夕占据着钝角所在的点,园城寺怜和清水谷龙华之间有着大片空白与距离。然而不久后江口夕自身的意愿打破了这个比喻:龙华,怜就拜托给你了哦。
对清水谷龙华说出这句话之后,那个被各种事情缠住手脚的幼驯染的位置开始渐渐被清水谷龙华代替。
也是因此,园城寺怜毫不怀疑日久生情这个词语的意义,即使再没有优点的人——例如自己——和人在一起长久了之后,也会被那样细心的照顾,更不用说原本就如此优秀的清水谷龙华。
于是后来她认为那应该是个完美的等边三角形,每个人都站在顶点,彼此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然后她却发现江口夕竟然越发的遥远,也发现,其实只是清水谷龙华开始变得越发的接近自己。
所以,究竟是怎样的比喻呢?

她在空旷得几乎无人的电车上,在清水谷龙华的怀里这样想着。
那边依旧是时不时地说出些或许有趣的话,而她心不在焉的,只是听着,听着,偶尔也能听见耳边有人在说些什么。
但那道声音太小,小到她无法听清声音里蕴含的意义。
电车在轨道上行驶的声音、车内广播的声音、清水谷龙华的声音、清水谷龙华那有些夸张的肢体动作带来的衣料摩擦的声音、园城寺怜的心跳声……
有太多的声音在她耳边一同响起,在她的心底,还有个兀自思考着的声音。这声音向她问着——那比喻该是什么。

她向清水谷龙华的腹部蹭了蹭,甜甜的味道让她想起母亲做的蛋糕来。

“好痒呀,怜。”位置特殊,清水谷龙华自然得按住她的肩膀,阻止她进一步的动作。
园城寺怜就顺势翻过身来,仰望着正笑得羞涩的清水谷龙华,抑制不住地又是轻咳两声。

“还是不舒服吗?”
“有些,回家之后立刻吃药应该就好了。”
“嗯……毕竟最近一直很热呢。”
“啊啊,可以的话,真希望自己住在南极点呀。”她挑起一缕黑色长发放在手里绕着。
“但是那样就太冷了吧。”对面浑然不觉,只是思考起她的话语来。
“嗯,那就,想住在地中海附近。”
“这个不错呢,最热也比现在凉快,最冷也没有零下。”
“嗯嗯……可惜这样的话就看不到雪了吧?果然还是不行。”

“噗……”清水谷龙华忍俊不禁,“这样的话,我认为,早些完成学业然后找一份能在家上班的工作比较好哦。家里有空调嘛。”
有空调的话,的确就不用害怕炎热与寒冷的威胁了呢,乍一听的确是十分有道理的说法,然而对于时常需要外出复查的园城寺怜来说,并不是十分现实:“我这么病弱,可以的话还想在家里养一个医生啊。”这样看病什么的也方便得多了。
说着又咳嗽几声。
而清水谷龙华却没有再接着话题说下去,像是想到了什么,陷入长久的沉思之中。
园城寺怜继续在柔软的大腿上躺着,将眼前的光景收进视野,却并未好好看着,只是开始发呆。

——或许,钟表?
齿轮中的三颗,或者是时针分针秒针?
可她没能细想下去。

已经到了该下车的站点了。



回绝了清水谷龙华打算把自己送到家门口的建议,园城寺怜走下电车,目送友人离去。
夕阳已然不在,残余在世间的热顿时消散去了大部,只留有少量被折射的光线,仍在地球的这一端点亮西方的天空。
她皱起眉来,最后望了一眼已经远去的电车,转身出站。
终于清凉了些的温度时刻提醒着她,自己的身体依旧处于高温状态,站起来后太阳穴附近向后延伸而去的痛楚正隐约跳动。
而她依旧缓慢地走着,感受着头部越发剧烈的疼痛。
她无法走得太快。
想要呕吐,胸腹交界的地方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又像是被人用手指在咽喉里面搅动一般的,止不住咳嗽。

东方的天空渐渐从灰蓝转向墨蓝,挂上青白的星点,送走阿波罗那黄金车驾上最后的光辉。
周身的热量渐渐从燥热转向温吞,招来清冷的西风——

“我回来了。”
园城寺怜这样说着,对站在玄关为自己开门的母亲笑了笑。

然后她听见了太阳落下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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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相逢黄泉路,予君血骨换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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